“家国情怀”是中国人骨子里的东西,也是中国人的底层文化逻辑。家是一个人的人生是开始的地方,国是一个的人生理想展开的地方。每个中国人都对家和国都寄托了一种感情,一种希望。
无论是《礼记·大学》的“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”的人文理想,还是范仲淹的“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”的责任担当;无论是陆游的“家祭无忘告乃翁”的执着忠诚,还是孟子的“天下之本在国,国之本在家,家之本在身”类比推理,家国情怀这个符号都深深融入到了中华民族的血液之中了。
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特质的孝与忠,又是与家国情怀相对应的,“在家尽孝,出门尽忠”成了中国人最基本的道德准则。
孝,这个字最早见于商代,其字形像一个孩子搀扶老人,本义为尽心尽力地奉养父母,引申为晚辈在尊长去世后要在一定时期内遵守的礼俗,又引申指孝服。孔子很重视孝道,《论语》中“孝”出现了十九次,集中在《为政篇》《学而篇》,在孔子和孔门弟子眼中,“孝”却是非常重要之“本”。在《论语·为政》有子游问孝、子夏问孝、孟懿子问孝、孟武伯问孝,孔子都耐心地做了解答。
子游问孝。子曰:“今之孝者,是谓能养,至于犬马,皆能有养,不敬,何以别乎?”在孔子看来,对父母尊敬和赡养是孝道的第一个层次。这里说的是,不仅要从物质和身体上去满足父母的需求,给父母买日常生活所需的物品,父母生病的时候好好照顾,还要尊重父母,满足父母精神层次的需求,让父母老有所乐,老有所依。
孟懿子问孝。子曰:“无违。”樊迟御,子告之曰:“孟孙问孝于我,我对曰‘无违’。”樊迟曰:“何谓也?”子曰:“生,事之以礼;死,葬之以礼,祭之以礼。”无违是孝道的第二个层次。对待父母要遵循道德伦理,孔子曾对曾参说:“小杖则受,大杖则走。”虽然孔子主张不违逆父母,却以此告知弟子应顾及周全,不要一味顺承。
子夏问孝。子曰:“色难。有事,弟子服其劳;有酒食,先生馔。曾是以为孝乎?”对父母和颜悦色是孝道的第三个层次。孝顺父母要做到和颜悦色,真的很难。父母老了,像个小孩子,经常耍脾气,经常破坏东西,甚至吃饭拉屎都不能自理。这种情况下,做儿女的对待父母还能做到和颜悦色,这个是最难的,因为难,你做到了,这就很可贵!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的,为人子尽孝道,不仅是一种文化传统,也是一个人修身养性,参悟人生的过程。
孟武伯问孝,子曰:“父母唯其疾之忧。”在孔子看来,孔子说,父母每天都在为你的身体担忧。《孝经》有云:“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不敢损伤,孝之始也。”每个孩子,都是父母的心头肉,最基本的孝顺,就是用心照顾好自己,保证自己身体健康,生活顺遂。《礼记·祭义》中也说:“孝子之有深爱者,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,有和气者必有愉色,有愉色者必有婉容。”说的也是这个意思。
中国文化典籍《尔雅》说:“善事父母为孝”,汉代贾谊《新书》也说“子爱利亲谓之孝”,东汉许慎在《说文解字》这样说,“善事父母者,从老省、从子,子承老也”。
忠,这个字最早见于战国,本义为尽心竭力,引申为忠厚。中国文化向来有依照“声中有义”、“因声求义”的传统,“忠”字可以理解为“中心不二”、“心”意集“中”,心无旁骛。与“忠”有关的成语有很多,譬如忠心耿耿、忠肝义胆、忠贞不渝、忠心贯日、精忠报国、移孝为忠、忠不避危、忠驱义感、忠言逆耳、忠孝两全。
“忠”又是孔子观念里很重要的一个元素。在孔子看来,忠,首先应是对自己负责。我们每个人都有仁,它是天生之德而成其为性。“忠”在今天的语境中一般要有个对象存在,譬如说“忠于人民”。从字面上理解,忠,上中下心,就是正心,它并不从外部的关系中寻找,而执着于内在的心灵。我们只需要把日常生活所思所行审查一番,看它和我们所获得的中正之体是否合一?合一了即为忠。
我们该用什么办法呢?孔夫子说,只有一种方法——省,就是反思。忠,实际上是个体的反思,并不涉及我和外在对象的关系,只是涉及我和我自己的关系,正因此,不涉及任何利害关系。人正是在这样一种自我反省中,真实的自我才得以呈现。所以孟子后来说“反身而诚,乐莫大焉”,这种愉悦是道的愉悦。
除了忠于自己的内心,忠与孝也是很大关系,古人常说“忠孝两全”是一个人为人处世的最佳状态。“忠”是一种态度,一种责任。曾子曰:“吾日三省吾身:为人谋而不忠乎?与朋友交而不信乎?传不习乎?”中国人的“忠”从敬天而来,融入到各种人伦与生活中。东汉马融曾著有《忠经》,提纲挈领地将“忠”在君臣天地之间的内涵,言简意赅地说得很清楚。
中国人自古讲究天人合一,从天地变化的现象中去体悟生命的奥妙与提升。马融认为国家的根本在于“忠”,因为“忠能固君臣,安社稷,感天地,动神明,而况于人乎”,对于安家定国起到了根本的作用。
帝舜禅位给大禹的时候传了十六字的圣人心法:“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,惟精惟一,允执厥中。”帝舜要大禹谨记人心是很危险的,只要没有忠于天地神明的规律道理,就非常危险,因为容易受到名、利、权、势、声、色、爱、恨、情仇、妒忌的影响,人心一旦不守中,祸患自然而来。
所以时刻以天下人民之所需为所想,尽忠于天地神明才能守住德行。这个“道心”就是“中心”,“中心”即为“忠”,非常微妙。“忠”的无私行于外与道心蕴于内,是一个人一生必备的操守、家庭幸福的关键、国家安定的根本,更是生命得以提高的途径,明白此理,自当敬忠亦尽忠了。
中国传统孝道文化是一个复合概念,内容丰富,既有文化理念,又有制度礼仪:敬亲、奉养、侍疾、立身、谏诤、善终都是孝道的表现。忠孝之道在庄子这里有其精准的表达:
“天下有大戒二:其一命也,其一义也。子之爱亲,命也,不可解于心;臣之事君,义也,无适而非君也,无所逃于天地之间。是之谓大戒。是以夫事其亲者,不择地而安之,孝之至也;夫事其君者,不择事而安之,忠之盛也;自事其心者,哀乐不易施乎前,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,德之至也。为人臣子者,固有所不得已。行事之情而忘其身,何暇至于悦生而恶死!夫子其行可矣!”
这里是庄子借孔子之口给出的世间法门,也是世间无法逃避的两大难关。因为人生是人物走在人间,人物有“生也有涯”的命,人间有“知也无涯”的义,前者解不开,后者逃不掉。所谓的“大戒”就是人生不得已承受的无法逾越的沟沟坎坎。一是人生的“命”,一是天下的“义”。命来自父母,义来自君上,所以既然来自父母,那就尽孝,因为义来自君上,那就尽忠。人之事亲为命,即为孝,孝敬父母不是德性而是命定,不必修养,任命就可以了。
人之事君为义,即为忠,这是天地之间无法逃避的。奉养双亲,是不论境遇的顺逆,都爱亲之命,这就是的极致表现;逢时君上的人,不论使命的难易,都要尽君臣之义,这就是忠君的最高表现。所以说,事亲和事君从今天来看既是国家认同也是文化认同,都是人人无可逃的人间道义。对待父母不能择地而安,对待领导不能择事而安,这种不择地不择事就是我们说的孝与忠,做到不可奈何就能安之若命,这便是人间处世的两道窄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