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里核桃树很多,它们和柿子树,栗子树一样,结的果子可以卖钱,因而,村民把它们当成了摇钱树。
铁牛是核桃树的天敌,它以核桃树为食,以核桃树为屋,在核桃树里繁衍生息。别看铁牛不大,可它的嘴却像锯齿,要么斧头一样尖锐锋利。核桃树被它的嘴咬了很多窟窿,大风吹来很容易拦腰折断。正是因为这样,铁牛就被冠上了“害虫”的名号。
村里人之所以把这种昆虫叫铁牛,大概是因为它长着一对小指长的坚硬的翅膀。那对黑色的翅膀像是一片杜鹃花叶被从正中间切开,上面有小白点。它的翅膀不像蝴蝶,蜜蜂,要么蜻蜓那样柔软。它那对翅膀硬邦邦像铁壳子。铁牛最显著的特征就是通体乌黑,并且还有两根竹节般的,食指长的触角。
害人的东西谁都讨厌,铁牛因为嘴硬,总把粗壮的核桃树咬伤咬死,于是就很自然的成了过街老鼠。它若是躲在高处,人们逮不着也就算了,它要是趴在人们够得着的地方,快则被目击者一镢头捶死,慢则被男娃们捉住慢慢折磨。
核桃树在春季开花,春末结果。到了仲夏,核桃正在疯长。铁牛喜欢夏天,夏天的核桃树散发着一股辛辣。铁牛躲在枝繁叶茂的核桃树上乘凉,饿了吃核桃树叶,困了在树杈上睡觉,牙痒痒时一个劲的咬着核桃树,以此发泄心里的愤懑。
我第一次看到铁牛是在七岁那年的夏天。
我家后院里有几棵碗口粗的核桃树,午后,太阳晒得人头晕。母亲让我刮洋芋,我就端着洋瓷盆子坐在核桃树下。没过多久,耳边依稀有“吱吱”声响起。我四下里瞅着,以为老鼠在柴禾里吃橡子。老鼠没什么稀奇的,我继续刮洋芋。直到星星点点的木屑从树上落下来,我才意识到不对劲。为了弄清原因,我就站起来在树杈上找寻。找了半天没见松鼠的影子,父亲看见了走上前询问。那只可怕的铁牛就那样被他从树洞里给揪了出来。
我不相信那么个生物会有电钻的本领,父亲也不解释,将它砸死了。我看着被砸得稀巴烂的铁牛,竟然因为难受有点想哭。我心想,假如它咬的是槐树,橡树,恐怕也不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吧。
我十二岁的时候,见村里的男娃将铁牛捉来当风扇吹。农村娃的暑期就是游山玩水,亲近自然。他们带着迂刀爬上核桃树,坐在树杈上,用迂刀将随手摘来的核桃剜出来吃。树上的铁牛正在用铁钉般的嘴巴为自己造窝,由于太嚣张被人家给看见了。
不得不说,遇上那些男娃是铁牛倒了八辈子霉。估计再给他一次投胎的机会,它一定不会再做铁牛了。
那些男娃将它捉住带到院里,随手从靠在台阶上的扫帚上折了一根竹签,对着它的嘴就往里扎。我不是行刑人,也不是铁牛,可我觉得头疼。当他们将竹签扎进铁牛的嘴里时,一股略微带黄的液体突然就冒了出来。那一刻我捂着嘴,毫不掩饰的表示我的恶心。
可怜的铁牛怎么也想不到,自己的人生那么快就画上了句号。想必它是受不了那种锥心之痛吧,当嘴里被扎进竹签的那一刻,它突然展开双翅以极快的速度不停的扇动着翅膀。还别说,它的翅膀真像两片小风页,风被它用愤怒的翅膀扇出来。男娃捏着竹签对着头发吹,对着额头吹。痛苦留给铁牛,快乐留给自己。
铁牛嘴再硬也经不起那种折磨,竹签差那么一分一毫就会穿过头盖。它的心已经死了一半了,剩下那一半只得交给时间。即便疼得麻木了死不了,恐怕累也得累死。男娃们体会不到铁牛的疼痛,假如它停止扇动翅膀,他们就会将原来那根竹签拔出来,再重新折一根扎进去。
这种以铁牛为乐的游戏,男娃们每年夏天都要玩一次。铁牛的祖辈,铁牛自己,铁牛的孙子,铁牛的孙子的孙子都要遭遇迫害。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“满门抄斩”,可奇怪的是,总有漏网之鱼幸免于难,否则,铁牛早该灭绝了。